养花·观心

某日从妇幼保健院西门路过，见那些瓜果摊子间居然有卖花花草草的。其中几株盆栽的荷花，田田的荷叶和红色白色的小朵，在我眼前一闪而过，却也轻易就勾走了人的心魂。

闲暇时候，我常到赵河公园看荷花。老远就闻到一股清香，那是荷的天然神韵。从初夏时节新叶初萌有铜钱那么大，到如今“一一风荷举”的姿态万千，我见证了荷的默默生长变化，也感受着光阴的无语东流。

风起的时候，一池莲荷翩然摇曳，有没有花朵点缀，都美得如此令人心醉。

只可远观，而不可近得，离去的时候，总是心怀怅然。

原来还有卖盆栽的！

若不是那日匆匆，我必定要买着了。真正买着的时候，却不是先前看到的那一处。——我到菜市场买菜，那里也有这样的盆栽荷花，而且，还打着红色的朵儿。那一日正好清闲，又拿得动，当即就欢喜地买了回去。

终于得偿所愿，心里却浮泛起莫名的感伤。——让我一见心喜的，明明是妇幼保健院那里的荷花，可是我最终买回的，却是别处的一盆。宛若，年轻时候喜欢的一个人，往往不是最后牵手的那一个。“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，原来你也在这里”。是的，即便是买一盆花，也是有天时地利诸多因素参与的呀。

那么，这盆花，是与我有着命中注定的缘分吗？而那一盆花，注定了要擦肩而过吗？宛若，一个人与另一个人，一颗心与另一颗心；宛若，这悲喜交织、际遇难料的人生……

拥有了一件心仪的东西，哪怕微小如一盆荷花，也会有许多幸福感。

我看着阳台上的花草，吊兰默默地开出白色的小朵儿，枝叶青绿的茉莉又萌出了小小清香的花蕾，而这一盆莲荷，细细茎秆上，高擎着两个红色花苞，不日将开。

我看不到自己的面容，但我想，这一刻应该是含了笑的。——我听到自己心里的感叹：这才是生活呢，从前只是活着而已。

今天否定昨天，现在否定从前，在光阴的河流里，我们一直在否定与自我否定中前行与泅渡。那么，明天，是否还会否定今天的自己？否定我们以为修炼得更好的自己？

我看到，这些绿色植物兀自开了又落，落了又开，是否，它们也在以如此孜孜不倦的姿态，完成着生命的否定和自我否定？

一朵含苞欲放的花，总是惹人喜爱，给人无边想象的。

我低头嗅着叶片间弥漫出的幽幽香息，孩子则拿了手机，从各种角度拍照。

我伸手摸摸那花苞，已经膨大而且松软，也许明天就开花了。

“用袋子套住，不让它开。开了很快就落了。”我的话立时遭到孩子的鄙视，“没见过你这样的人！就像怕一个小孩长大变老，你就不让人家长吗？”

我笑一笑，不言语了。规律是规律，心情是心情，我只是想表达这眷恋美好、害怕失去的心情啊。

年少时候看花，必定要看那不留余地、全力以赴的灿然花开，却总是听到年长的人说，“其实，含苞待放时候才最好看！”那时候总是不解其意，如今深切明白了“花未开全月未圆”的好，反而生出许多感伤的意绪，不敢在花下流连了。

楼下那家人的小院子里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花盆，花红叶绿，满目生机。

我常常探头向下张望，那家的老头和老太太还养了小鸡和小狗，在鸡犬之声相闻里，好生羡慕人家的岁月静好。

有一天，忽然听到呼天抢地的嚎啕声，原来是老太太去了，宛然风中的一瓣花落，轻轻悄悄地离了这尘世。

死生亦大，不亦痛哉。那小院里，依旧是静静然的花落花开。

那些惯看秋月春风的花花草草，从来都不言不语，却无声胜有声——仿若一声深长叹息：这世间不过了了，真的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啊。

隔天清早，我欢喜地跟孩子说，“荷花开了！”

开了一朵粉红。黄色的花蕊，清雅的香味儿。这夏日里再平常不过的一个日子，立时被点染得有了无限诗情画意。

也只是开了两日功夫，那朵儿就显得萎靡了，“荷花要开败了！”我有些感伤地说，一转头，仿佛一阵最轻微的风吹拂，那荷花就落了一瓣，紧接着，宛然“呼啦”一声，那花瓣便纷披而下，飘在风中、水中……

我眼睁睁地看着。是这样无可阻挡无可挽回的凋谢。

什么声响也没有。与人类来去时候弄出的巨大响动形成了鲜明对比。

花落，并非一无所有，露出了小小的莲蓬。“你还可以种。”我想起卖花人的话。

一朵花，开了，又落了，这是一朵花的过程；我期待过，欢喜过，也感伤过，这是我的过程。

这也是，生命的过程吧。

晨起，有薄薄凉意，窗外，太阳的光线似乎又向北挪移了一点点。而蓝蓝的天上，一团团白云宛若美丽的花朵，宛若，依然开在我心中的莲荷。

我盯着一朵云一直看下去，发现它其实一秒也没有停留地在飘移，以非常迅疾的姿势。是啊，这世界，唯一不变的，是运动，是发展变化。

在这蓝天白云之下，我的一盆莲荷正在风中娉婷翩然，又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，已露出一抹粉红。

这样的情境，忽然就想起顾城的诗句：草在结它的种子，风在摇它的叶子，我们站着，不说话，就十分美好……